2024年1月22号，横店下了好大好大一场雪。

重庆的城区不常下雪，但是山上或者郊区也并非见不到大雪，所以尽管作为一个南方人，田曦薇对“雪”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执念。

只是这场大雪对于浙江来说、对于横店来说，实在难得。只是因为某人的存在，“雪”好像有了特别的意义。

田曦薇拿起手机随手拍了一张雪景，按下发送键。

太聪明

遥远的距离都是因为太过聪明

女推录制超前聚会的那个房间，并不是她和李一桐第一次见面。

因为先前的一些风波，田曦薇去百度搜索过李一桐的词条。1990年9月6日生。山东济南人。本名李雪。李雪？田曦薇一瞬间有些失笑，好朴实的名字。

反正两家公司视对方如仇雠，估计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接触的机会。至少在女推的录制邀请递来之前，确实如此。

田曦薇看着合同上李一桐的名字，愣了愣神。“公钰涵已经过目过，主要是看你的意愿。”一旁的经纪人适时解释道，“非剧播期可以增加曝光度，咱们何乐不为，是吧？”

是啊，何乐不为？公司的仇又不是她俩的仇，学聪明点，别被有心之人抓住话柄就行。

田曦薇后来回想她和李一桐的初遇，其实记不清太多细节，留下最多的是朦胧的感觉。思绪被化妆间开门时窜进来的冷气打断，田曦薇微微偏头，视线里撞进屋外的光线和一个黑色的身影。还没等她看清来人的脸，屋里就开始热络起来，工作人员纷纷张口：“一桐姐好！”

李一桐。田曦薇下意识把头扭回，才想起自己连人脸都还没看清。她有些忐忑地咽了咽口水，心里想着要不要等李一桐先开口打招呼，如果李一桐不主动开口自己又该如何。

“Hello，小田。”低沉的女中音将她从不着边际的想法中拉出。田曦薇僵了僵，盯着眼前化妆镜中那抹身影轻轻点点头，“Hello，一桐姐。”

田曦薇很想骗自己是因为双方公司的缘故才对李一桐有多一点的关注，但是她太聪明了。

她，田曦薇的心，被某种异样的情绪击沉了，在回头的那个瞬间，在光与影的诱惑里。

李一桐觉得发明吊桥效应这个词的人一定是个天才。在吊桥效应里，可以肆无忌惮地靠近、接触、紧握，可以不必掩饰过速的心跳。

在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吓到后的安抚中，在养老院紧握的双手中，在因为沉浸于剧情而难以压抑悲伤的回眸中，在自己已脱离危险却又目标明确的回头中，心动和暧昧，好像都因为“吊桥效应”，有了合适的位置安放。

她一直认为人活着最重要的就是独立、清醒，但是某些事情，好像也不必去计较每一毫每一厘。在感情上，想得越细越深，活得越清醒，就越痛苦。她又何必太聪明？

她不懂

她不懂你的心 假装冷静

女推一期也就录制一天，算算她们不过见了十来面，这场清醒的梦就要结束了。

田曦薇饭桌下的手紧了紧，平日神采奕奕的大眼睛此刻有些无神，却还是死死盯着对面的人。

几个姐姐聊起了恋爱的话题，田曦薇低头扒饭，没有接话。只有她能感受到自己此刻因为某个莫名的想法而剧烈跳动的心脏。末了，她用手肘推了推旁边的李雪琴，没头没脑地问道：“诶，雪琴姐，一桐姐有对象了吗？我看她……呃，就是朋友圈里没什么恋爱的痕迹。”

李雪琴没有立即回答，倒是先冲她笑了笑。田曦薇顿感后悔，有些心虚地抬眼观察李一桐的反应。李一桐没有抬头。田曦薇的心又沉了几分。“她啊，有吧，不知道分没……”

“嗷。”田曦薇短促地应了一声。

大脑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心脏收紧，胃部有些泛恶心，腿微微发软。她已经没心思再去观察李一桐，田曦薇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在接下来的饭局中扯出微笑。

原来是这种感觉，田曦薇默默告诉自己，演戏又多了些经验，挺好。

等瘫倒在酒店的床上，田曦薇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应该流点眼泪。

“最新消息，她有对象了。”聊天框顶部马上弹出了“正在输入中”的字样，持续一会儿后却又没有新消息弹出。田曦薇熄了手机屏幕，用左手捂住眼睛，眼泪顺着指缝流下来。

她又想起自己之前同大学好友的分析。一个人如果好几个月都不发一条朋友圈，要么是性格如此，要么是可以直接发给想分享的人。

原来她一直都懂，但是不亲耳听到答案，就是不肯后退、不肯死心。

靠近

我猜你也想靠近吧

死心。死心了也好。

李一桐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心确实是死的，身边的朋友也偶有这样的评价。为了搞事业、挡桃花，她一直对外宣称非单身，甚至让身边关系好的朋友帮忙打马虎眼。

女推录制结束后的几个月里，田曦薇没有再同她发过消息，李一桐才对“心死”有了新的体悟。

果然还是小孩，笑过闹过，没有缘分的缘分，就随风而去吧。

话虽如此，李一桐看着手机屏幕上亮起田曦薇的名字，心还是有一刻止不住地颤抖。

“一桐姐，你在剧组吗？我今天请我们剧组的人吃西瓜，给你送点过去”

“不用这么客气~你们自己吃就好啦” 李一桐现在不是很想见到田曦薇。她好不容易沉静下来的心，又被这个小孩突如其来地搅乱了。

“嗯……可是我们都吃好多了~”

“你们好幸福呀”

李一桐听见自己笑了起来。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开始傻乐，只是搁着屏幕看见对面的人儿用文字撒娇，就感觉幸福快要溢出来。

“我在剧组，我的戏份还没到，我让助理去接你进来”

“我这就过去传递幸福！”

哪需要传递什么幸福。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幸福。

田曦薇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把道德底线一降再降。以前只肯搞纯爱，后来开始化身阴暗批，现在即使知道对方有对象（虽然社交平台上没有一点对象的痕迹）、即使经过了几个月的沉淀，也还是想再靠近她一点。

譬如现在。

田曦薇下了戏，把桌上倒扣着的手机翻了个面，屏幕显示有几条未读消息。

“好看”

“瑞雪兆丰年”

“不过你怎么突然给我发雪景，重庆妹子是不是不常见雪”

田曦薇简短回复了前两条，对着第三条消息犹疑起来。在聊天框里删删改改，但怎么回复都好像有点暧昧。

她们似乎靠得太近了，所以让田曦薇下意识忽略了她们之间的距离。公司、职业、年龄、性别、家庭……

但是默许其实就是纵容。

“因为突然想起了你的原名”

“李雪~” 田曦薇将手机揣进羽绒服口袋，下了房车，远远地向举着手机的粉丝敬了个礼。

也许很多年后看到雪，我还是会想起你，田曦薇想。

一桐姐。一桐。李一桐。李雪。雪。

甜甜的

你爱过头 竟然答应我

“除夕一起吗？正好都在剧组”

发出去的那一刻李一桐就有点后悔。自己平时有那么主动吗？是不是有点ooc了。如果被拒绝了……

没给她细想的时间，对面很快发来了回复。

“好啊好啊，下了戏我去找你”

附上一张皱巴巴的自拍。

真可爱。明明演的是一只猫妖，还是像一只小狗。猫猫狗。

“喏，小心小心，拿好了——”李一桐把点燃的仙女棒递给田曦薇，交织的光影更衬出她优越的五官。“过了零点咱们就回去。”

“可惜烟花动静太大，我们不方便放……”田曦薇盯着眼前飞舞的火星，闪过一丝失落。

噗，怎么说的跟在偷情似的。“说到烟花，上个月我粉丝给我放了场烟花，好像有个你的站姐来帮忙，你不怕你粉丝跟着我跑啦？”

田曦薇被逗笑了，“怕啥，我乐意看到我的粉丝也喜欢你。”

仙女棒燃尽，这块偏僻的空地又重归于黑暗的怀抱。

“马上零点了，许个愿吧。”李一桐笑看着黑暗中的人儿闭上双眼，合十双手，像个虔诚的信徒，自己却没有许愿。

“许的什么愿望？”

“希望明年除夕还能和你一起过。”

“诶，你真说啊？愿望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不，刚刚那句是对你许的愿望。”

李一桐的心颤了一下。黑暗中依然能感受到田曦薇的目光，认真、炙热、坚定，大大的黑眼仁仿佛要把李一桐的理智吸的一干二净。

“好。”

既然你坚定的走向我，我为何不呢？

田曦薇没有说，她默然许下的愿望，是永远。但永远不切实际，真心瞬息万变。而刚刚说出口的愿望，她知道李一桐一定会答应她。

我的秘密

算不算爱我不太确定 我只知道我在想你

“来了！”

田曦薇放下手里的花生酱饼干，趿着拖鞋匆忙去开门。“这大晚上的……”

李一桐被冻得微红的脸和张开的双臂打断了这句“埋怨”。

“Surprise！”

田曦薇微微侧身，揽住李一桐的腰，将人揽了进来。

“你不是说今天要拍大夜戏，怎么突然过来了？冷不冷？”

“我这不是来兑现去年的承诺嘛——”李一桐很顺手地拿起书架上的女推合照，“你还把它放这呢？”

田曦薇走向冰箱的脚步僵住，“你咋知道这张合照在这？”

李一桐弯了弯眼睛，“当然是在我俩的超话里发现的。”

“行了，你别逗我了。”田曦薇扯扯嘴角，打开冰箱门，“喝不喝鸡尾酒？”

两人各开了一罐鸡尾酒，打开电视播放女推，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坐定。

李一桐看着电视入了神，田曦薇看着李一桐的侧脸出了神。

有时候田曦薇会想，为什么没有早点遇到她；有时候又会想，她们的相遇其实恰逢其时。时间给了她爱她的能力。

“李一桐。”田曦薇轻轻开口，发觉自己的声音有点沙哑。李一桐偏了偏头，露出询问的目光。“你今晚要回去吗？”

李一桐左边的眉毛微微挑起，作思考状，“嗯……明天剧组放假，也可以——不回去。”

“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田曦薇还想开口，但她的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黏住了。

那个秘密呼之欲出。

但李一桐笑着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新年快乐！”

李一桐还说了一句什么，可惜田曦薇只看到了口型。烟花的声音在耳边接二连三的炸开。原来已经零点了。

“新年快乐。”田曦薇在心里默念道。

然后微微侧身，低头吻住李一桐。

这是我的秘密，冬天的秘密。